临江仙·送李公恕
[宋代] 苏轼
自古相从休务日,何妨低唱微吟。天垂云重作春阴。坐中人半醉,帘外雪将深。
闻道分司狂御史,紫云无路追寻。凄风寒雨更骎骎。问囚长损气,见鹤忽惊心。
译文

到了自古以来的休假日,无事可做,只有靠低唱轻声吟来消磨时光。天低云重春日阴沉沉,室内宴席座上的人已经半醉,室外雪花不停地飘落,地上的积雪愈来愈厚。

想效仿杜牧的狂放,可惜今日没有紫云。凄风寒雨、时光匆匆催人很紧,审讯囚犯时间长了会损气,见到飞翔的鹤时感到自愧惊心。

注释

临江仙:词牌名,原是唐教坊曲,后用作词牌。《乐章集》入「仙吕调」,《张子野词》入「髙平调」,元高拭词注「南吕调」。李后主词名《谢新恩》。贺方回词有「人归落雁后」句,名《雁后归》。韩涧泉词有「罗帐画屏新梦悄」句,名《画屏春》。李易安词有「庭院深深深几许」句,名《庭院深深》。《临江仙》源起颇多歧说。南宋黄叔旸《花庵词选》注,「唐词多缘题所赋,《临江仙》之言水仙,亦其一也。」明董逢元《唐词纪》认为,此调「多赋水媛江妃」,即多为咏水中的女神。调名本意即咏临江凭吊水仙女神。近代学者任半塘先生据敦煌词有句云「岸阔临江底见沙」谓词意涉及临江。「临」本意是俯身看物;临江而看的自是水仙。但中国历代所祭的水仙并不确定。像东汉袁康、吴平《越绝书》所记的春秋吴国功勋伍子胥受谗而死成为长江水仙,东晋王子年《拾遗记》称战国楚大夫屈原为湘江水仙。此外,还有琴高、郭景纯、陶岘(Xiàn)各为不同水仙的记载。另外,投湘江而死的舜之二妃、三国魏曹子建笔下的洛河女神,都是人们祭祀的对象。按《临江仙》调起于唐时,惟以前后阕起句、结句辨体,其前后两起句七字、两结句七字者,以和成绩词为主,无别家可校。其前后两起句七字、两结句四字、五字者,以张子澄词为主,而以牛希济词之起句用韵、李后主词之前后换韵、顾夐(Xiòng)词之结句添字类列。其前后两起句俱六字、两结俱五字两句者,以徐昌图词为主,而以向芗林词之第四句减字类列。其前后两起句俱七字、两结俱五字两句者,以贺方回词为主,而以晏小山词之第二句添字、冯正中词之前后换韵、后阕第四句减字、王逐客词之后阕第四句减字类列。盖词谱专主辨体,原以创始之词、正体者列前,减字、添字者列后,兹从体制编次,稍诠世代,故不能仍按字数多寡也。他调准此。双调小令,五十八字,上下阕各三平韵。约有三格,第三格增二字。此调唱时音节需流丽谐婉,声情掩抑。柳耆卿演为慢曲,《乐章集》又有七十四字一体,九十三字一体,汲古阁本俱刻《临江仙》,今照《花草粹编》校定,一作《临江仙引》,一作《临江仙慢》。

「送李公恕」:明吴讷钞本、《苏长公二妙集》本、毛本题作「冬日即事」。

休务:傅子立注:「《汉律》:『五日一赐休沐,得以归,休沐出谒。』《世说》:『车武子为侍中,每休沐,与东亭诸人期共游集。』」刘尚荣按:「傅注所引不见于通行本《世说新语》,乃见于宋叶翠岩撰《海录碎事·卷十二·〈臣职部·簿书门(休假附)·休沐游集〉》。又,徐元固《初学记·卷二十·〈政理部·假第六〉》引《汉律》:『吏五日得一休沐,言休息以洗沐也。』龙笺案:『休务即休沐,文与可《闲遣》诗:『掩门休务外,隐几坐忘中。』休务当为宋人语也。』」

低唱微吟:傅子立注:「世传陶榖学士,买得党太尉家故妓,过定陶,取雪水烹团茶,谓妓曰:『党家应不识此?』妓曰:『彼粗人,安有此景?但能于销金暖帐下,浅斟低唱,吃羊羔儿酒耳。』陶默然,愧其言。魏武帝乐府曰:『短歌微吟不能长。』」刘尚荣按:「陶榖事见宋祝和甫《古今事文类聚·前集卷四·〈天道部·雪水烹茶〉》:『陶榖学士买得党太尉家妓,遇雪,陶取雪水烹团茶,谓妓曰:「党家应不识此」妓曰:「彼粗人,安有此?但能于销金暖帐中,浅斟低唱,吃羊羔儿酒。」陶默然,惭其言。』别见宋阮松菊《诗话总龟·卷三十九·诙谐门》引《玉局遗文》:『世传陶榖学士,买得党太尉家故妓,过定陶,取雪水烹团茶,谓妓曰:「党太尉应不识此?」妓曰:「彼粗人,安有此景?但能以销金煖帐下,浅斟低唱,吃羊羔儿酒尔。」榖愧其言。荅来句罪过之义取质而已。』另,『短歌微吟不能长』句见魏文帝《燕歌行》,载《文选·卷二十七》,傅注误标作者。」微吟,龙榆生笺:「魏文帝《燕歌行》:『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文选》注引宋玉《笛赋》:『吟清商,追流征。』」

半醉:傅子立注引唐·韩昌黎《醉中留别襄阳李相公(逢吉)》诗:「金钗半醉坐添加香。」龙榆生笺引隋·卢武阳《后园宴》诗:「欲眠衣先解,半醉脸逾红。」

「闻道分司狂御史,紫云无路追寻」句:傅子立注:「《唐宋诗话》:『杜牧为御史,分司洛阳。时李司徒闲居,洛声妓为当时第一。一日开筵,以杜尝持宪,不敢邀致。杜讽座客,愿与斯会。时会中女妓百馀,皆绝色殊艺。有紫云者,独冠。杜独坐南行,瞪目注视,良久,曰:「名不虚得,宜以见惠。」李俯而笑,诸妓亦回首破颜。杜又自饮三爵,朗吟而曰:「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气息闲逸,旁若无人。』」刘尚荣按:「事别见《本事诗·高逸》、《全唐诗话·卷四》及《古今诗话》。『狂言』原作『狂吟』,据《本事诗》改。」龙榆生笺引唐·孟初中《本事诗·高逸》:「杜(牧)为御史,分务洛阳时,李司徒罢镇闲居,声伎豪华,为当时第一。洛中名士咸谒见之。李乃大开筵席,当时朝客高流,无不臻赴。以杜持宪,不敢邀置。杜遣座客达意,愿与斯会。李不得已驰书。方对花独酌,亦已酣畅,闻命遽来。时会中已饮酒,女奴百馀人,皆绝艺殊色。杜独坐南行,瞪目注视,引满三卮,问李云:『闻有紫云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虚得,宜以见惠。』李俯而笑,诸妓亦皆回首破颜。杜又自饮三爵,朗吟而起曰:『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意气闲逸,傍若无人。杜登科后,狎游饮酒,为诗曰:『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情。三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后又题诗曰:『觥船一棹百分空,十载青春不负公。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

更:傅注本作「是」。《东坡外集》作「走」,原校:「一作『是』」。兹从元延祐本、《苏长公二妙集》本、茅维《苏集》本、毛本、朱本、龙本。刘尚荣按:「龙榆生校:『傅注本「更」作「有」』与今所知见之四种不合,待考。」

骎骎(qīn qīn):《说文解字》:「马行疾皃(mào)。」清·段懋堂注:「『马行』上当本有『骎骎』字。『皃』各本作『也』。今依《篇》、《韵》正。《小雅·四牡》传曰:『骎骎,骤皃。骤者,马捷步也。』」《康熙字典》:「《玉篇》:『骎骎,马行疾貌。』《诗·小雅》:『载骤骎骎。』注:『骤貌。』」此盛貌。唐·柳河东《感遇二首(其一)》诗:「东海久摇荡,南风已骎骎。」

见鹤:龙榆生笺引北周·庾(Yǔ)开府《小园赋》:「龟言此地之寒,鹤讶今年之雪。」

忽惊心:《苏长公二妙集》本、茅维《苏集》本作「总惊心」。

赏析

上阕从假日的寂寞写起。自古以来,人们在一起度假日,随意唱歌、吟诗等。说假日「低唱微吟」,似乎颇有雅趣,其实是聊以解除寂寞而已。接着描写了当前的天气情况:天幕低垂,云气浓重,造成了春日的阴霾。这一句写景并非闲笔,一方面为下文的「雪」、「雨」作背景,一方面也衬托出人内心的沉闷。而后写到与友人的宴饮,并用室外的雪景作映衬:「坐中人半醉,帘外雪将深。」这是两个无声的「镜头」:一个写人,一个写景,一个写室内,一个写室外,一个写静态,一个写动态(雪花不停地飘落,地上的积雪愈来愈厚)。这很容易使人想起「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司空文明句)一类诗句。在这里,东坡用清冷、寂寥的氛围,有力地烘托出「人」相对无言,只是以酒遣愁的离情别绪,以及内在的孤独感。

下阕「闻道」两句,承上「坐中」,借晚唐杜牧的风流韵事,反其意而用之,说宴会并无美妓声乐之欢,以见其单调无味,郁郁寡欢。也可以说,这里是借「分司狂御史」「追寻」紫云的故实,作了一笔反衬。东坡再用「凄风寒雨」加倍渲染,更使人感到有点透不过气来。东坡为什么这样写,结尾处透露了此中消息,原来,东坡长期为审案断狱等公务所累,每当看到鹤时,便忽然想到隐居生活的闲逸。话说得比较婉转含蓄,实际意思是说,对仕宦生涯感到厌倦,而向往林下的隐居生活。东坡后来在《鹤叹》诗中写道:「驱之上堂立斯须,投以饼饵视若无。戛然长鸣乃下趋,难进易退我不如。」与东坡自己在仕途上的进退联系起来,其意比较显豁,有助于读者理解「见鹤忽惊心」这一句的深意。

全词,虽为送别之作,但叙写与议论的主要内容却是仕宦生活,表达得比较隐约和深沉,这种打破常规的作法是比较少见的。

评析

《临江仙·送李公恕》是北宋文学家苏东坡所作的一首词,作于宋神宗元丰元年(西元一〇七八年)正月。上阕从假日的寂寞写到与友人的宴饮,下阕表现出对官务的慵倦情绪。全词为送别之作,却叙述与议论仕宦生活,写得比较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