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
[汉朝] 无名氏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
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译文

车到洛阳城东门,遥望邙山累累坟。

墓道萧萧白杨声,松柏夹路气阴森。

墓里纵横久死人,如堕暗夜永不明。

默默长卧黄泉下,千年万年永不醒。

四时运行无停歇,命如朝露短时尽。

人生匆促如寄宿,寿命怎有金石坚?

自古生死相更替,圣贤难过生死关。

服食丹药想成仙,常被丹药来欺骗。

不如寻欢饮美酒,穿绸着锦乐眼前。

注释

上东门:洛阳城东面三门最北头的门。

郭北:城北。洛阳城北的北邙山上,古多陵墓。

白杨、松柏:古代多在墓上种植白杨、松、柏等树木,作为标志。

陈死人:久死的人。陈,久。

杳杳:幽暗貌。即:就,犹言“身临”。长暮:长夜。这句是说,人死后葬入坟墓,就如同永远处在黑夜里。

潜寐:深眠。

寤(wù):醒。

浩浩:流貌。阴阳:古人以春夏为阳,秋冬为阴。这句是说岁月的推移,就像江河一样浩浩东流,无穷无尽。

年命:犹言“寿命”。

忽:匆遽貌。寄:旅居。这两句是说人的寿命短促。在道家经典中,这是个比喻,比喻生是暂时的,就像旅途反归家乡;而道是永恒的,就像自己家。道家认为天地万物不过是一气之转变,气聚而生,气散而死。故《尸子》引《老莱子》说:“人生天地之间,寄也。寄者,同归也。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其生也存,其死也亡,人生也少矣,而岁往之亦速矣。”;列子说:“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庄子》说:“生死修短,岂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有的学者认为这些是佛教的轮回思想。实际上,这种说法旨在论证道家的生死齐一,属于“齐物”思想,与《庄子·知北游篇》所说的“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相似,道家生化说属于纯粹的万物生化论,不带有任何宗教色彩。

更:更迭。万岁:犹言“自古”。这句是说自古至今,生死更迭,一代送走一代。

度:过也,犹言“超越”。这句是说圣贤也无法超越“生必有死”这一规律。

被:同“披”。这四句是说,服丹药,求神仙,也没法长生不死,还不如饮美酒,穿绸缎,图个眼前快活。

赏析

诗歌的前四句以白描式的笔法为我们展出一幅悲凉、阴冷的墓地图:车辆出了东门,远远望见城郭北面的一片墓茔,墓地上长着一株株高高的白杨,树叶在萧杀的冷风中萧萧作晌。两旁夹着黑黝黝松柏的一条大路一直伸向苍凉的远方。

“下有陈死人”四句是这首诗的第二个层,诗人以丰富的想象描写久埋于地下的死者,他们如同长眠于黑漆漆的长夜之中,永远不能再醒,展现极悲哀的意象。

“浩浩阴阳移”四句是这首诗第三层,诗人写了宇宙的浩渺,时间的无穷,从而反衬出人生如朝露般的短暂倏忽。

最后六句卒章显志,明显流露其创作意图。贤圣也无法与时间的流逝抗衡,求仙也无法服药长生,既然这样,那么,还不如饮美酒,衣纨素,来及时行乐,这是一种无奈的欢乐,是悲观主义走到极端而产生的一种逆反心理,其消极的人生态度是没有一点可取的地方了。

这首诗的前八句写景,后十句抒情,以景生情,以情带景。在前面八句的写景里面,头四句是现实之景,后四句是想象之景;后十句的抒情之中,前六句从观察历史生发出来,后四句是由切身体验出发,抓住社会,人生中带有共性的问题,感情充沛,真切。

这首诗是用抒情主人公直抒胸臆的形式写出的,表现了东汉末年大动乱时期一部分生活充裕但在政治上找不到出路的知识分子的颓废思想和悲凉心态。

评析

此诗用直抒胸臆的形式,表现了东汉末年大动乱时期一部分生活充裕、但在政治上找不到出路的知识分子的悲凉迷茫,表达了对黑暗社会的批判。

辑评

南朝刘勰《文心雕龙明诗》:观其结体散文,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招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

南朝钟嵘《诗品》: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

明朝胡应麟《诗薮》:随语成韵,随意成趣,辞藻气骨,略无可寻,而兴象玲珑,意致深婉,真可以泣鬼神、动天地。

现代馀冠英《乐府诗选》:这篇反映乱世都市市民的颓废思想,从汉末到魏晋,这种意境在诗歌里是最普遍的。